夜．空想。

「所謂伊人，在水一方。」－－詩經．國風．秦風《蒹葭》

葉昱亞在水的另一岸，水中暗潮洶湧，我是個旱鴨子，要怎麼去找尋他？

《驀然回首，我們錯過了》-4

某一日，烏雲密布，下午時下起了午後雷陣雨，午後雷陣雨和春雨不一樣，雷聲使人畏懼，雨滴打在落葉上打在凋花上，好不無情。

音樂課時，我們正無聊的看著音樂劇，趁著老師不注意，我開始跟一旁的秋梵傳起紙條。

秋梵是葉亞的好兄弟的女朋友，因此她也知道葉亞喜歡的對象，但是她並不知道我喜歡葉亞，常跟我提起那女孩。

前幾日，我得知了那女孩也要升讀Y高，好奇心驅使下，我問了秋梵有關那女孩的資訊。

紙條傳到我桌上，打開來看，秋梵在那女孩的名字上畫了個箭頭，寫「葉昱亞的愛人」。

我內心有一點點不是滋味，因此寫上「葉亞已經被她拒絕了。」

「真是可憐。」秋梵娟秀的字體映入眼簾。

不僅僅是葉昱亞可憐，喜歡葉昱亞的我也很可憐啊！

即使聽過了好幾次，葉亞喜歡那女孩，我卻依舊無法放下，明明知道葉亞根本不可能喜歡上我，我卻依舊如此。

我把紙條折起來，想了想又覺得這樣對秋梵不尊重，於是又轉了個話題，打哈哈了起來。

其實內心很難過，卻無法展露出來，和意芃那天說的一樣，唐佳思的人生沒有葉昱亞也無妨。我是堅強的唐佳思，努力涵養自己，總有一天，一定會遇到更好的人。

雖然這樣想，我卻還是感到有利刃刺進心坎，汨汨鮮血流出。

當晚，我還是禁不住好奇心，居然就上FB問起葉亞，他的心上人的事。

「呃……你別生氣哦！今天秋梵跟我提起你的心上人的事……」我忐忑不安的打下這些字。

「幹嘛生氣？」

「不是正常來說，被知道這樣的事都會有些生氣嗎？」

葉亞迅速的回我：「以前會，現在不會了哈哈！」用詞是如此的開朗。

我回了他一個震驚的貼圖。

「之前我的朋友會在她面前大喊『葉昱亞喜歡妳』，不爽一天就好了。」

突然，我感覺到眼睛有些酸澀，有種液體就要流出來。

我艱難的打下：「你還喜歡她嗎？」

「不知道。」

我再度傳了那個震驚的貼圖。

「怎麼會不知道？」

「因為我自己也不了解。」

我很難從葉昱亞口中聽到「不了解」這三個字，至少，我在他面前時他總是說「了解」。

我想起了黎臻當時說的，經過窗口時，想要注視著那個人，那就是喜歡。

「當那個人經過教室窗口時，如果你想要注視著她，並且期待她的到來，那麼就是喜歡。」我的淚水終於掉了下來，這是第一次，我為了葉亞哭。

我關掉手機螢幕，躲回被窩裡，低聲啜泣了起來。

我並不是為了葉亞喜歡那女孩而哭，而是為了自己笨到鼓勵他去追求那女孩感到悲哀。

外頭的雷聲，與現時的我的心情相映成輝，如果可以的話，我真希望一直以來，外頭下的都是唯美的春雨。

隔日是禮拜六，加強班必須回校上課，我、心語、昀亭、靜慧、芷儀、意芃、梓茜幾人坐成一桌，正在討論心語跟哪個男生比較配。

「佳思，怎麼連妳也討論這種事？」心語笑瞋。

我艱難的笑了起來，「我需要些快樂的事來撫平傷痛。」

心語望著我，用唇語問「怎麼了？」

我也用唇語回她，「下課說。」

下課時間，心語依約來到長凳旁，劈頭就問：「佳思妳到底怎麼了？」

我垂下頭，「我昨天問了葉亞，他的心上人的事。」

心語震驚了一下，然後低聲問：「那他說了什麼？」

「他說他不知道自己對那女孩抱持著什麼樣的感覺，可是在我看來，他應該還是喜歡著那女孩的。」我望了眼正和同學嬉鬧玩笑的葉昱亞，平靜的說。

越是平靜的海面，海面下越是暗潮洶湧。

心語勾著我的肩膀，說：「妳別忘了，葉亞被那女孩拒絕了，也許很難忘，但是總有一天他會面對下一個人的。」

可是那個人是我嗎？

放學後，意芃和我一起出校門，也問起了我今天怎麼怪怪的。

其實怪應該只是我臉上沒什麼表情，我依舊是社會題本全對，依舊可以和李仲儀、蔡書弦玩。

我低聲把下課和心語說的話複述一遍，意芃只是靜靜的聽。

「佳思，妳不要太主動比較好。」她認真的說。

我盯著她，不語，可是內心已經有什麼想法正在滋長著。

和意芃告別後，我獨自一人等公車，望著三兩成群的我們學校同學，而自己卻是孑然一身，忍不住感到哀淒了起來。

「唐佳思，我也喜歡妳。」

驀地，我想起國小時，喜歡上一個男孩，那時我被班上同學孤立，孤立無援，他卻願意和我遊玩。

然而，他那時說喜歡我，是用即時通說的，班上那些同學登入他的帳號，玩弄我才說出那些話的。

於是國一、國二時我從未對任何人動心，因為，我不想再被傷害了。

可是，現時這個葉昱亞，縱使他是個溫柔開朗的人，他對我沒意思，我卻一步步的淪陷，一步步的走向更加喜歡他的這條道路。

原以為下起雨來了，原來是我在哭，淚珠落在手掌，溫度漸失，只剩下冰冷的觸感。

我蹲在地上，捂著臉，哭了起來。

這樣看來非常醜陋，我卻無法自己的哭了起來。

我記得的沒錯的話，過去每一次當我要放棄一段感情，我會這麼做。

我要告白。

回到家，我把已經有些冷掉的飯菜吃完，然後拿起手機，開始把一些一直以來想說的話打出來。

「唐佳思，妳會後悔的。」妹妹唐羽來到我身旁，語重心長的對我說。

我看了她一眼，我相信我會後悔的，但是，那是我必須承擔的。

打完，臉頰已被淚水給浸濕了。

我按下傳送鍵，把手機擱在一旁，把臉埋在膝蓋上，低聲啜泣了起來。

當那人經過教室窗前，會想多看他一眼、當他生病時，會想慰問他、希望他能注視著自己、希望聽到他對自己打招呼、在他比賽前，想要替他加油、即使肌肉酸痛，只要補考的人是他也願意爬上爬下、聽到他說「要陪妳走到隧道」時，內心興奮不已、知道他要和自己念同一所高中，高興得跟什麼一樣……

這份感情就是「喜歡」。

然而，我卻耳聞他的心上人，不只一次兩次，聽過無數次，都很想放棄，直到昨天秋梵再度跟我提起時，我去問了他，甚至還鼓勵他繼續追求他的那個她……我是笨蛋。

想著想著，不如去告白吧，被拒絕了，不再藕斷絲連，像過去每一段感情一樣。

自己一個人自以為是的沉浸在所謂的「少女情懷」中，很寂寞。

「就別再藕斷絲連就別再回頭，熟悉的畫面只會更難受。」──胡歌《好好過》，而今，我明白了這首歌的涵意了。

我只知道，現時的我不會過去一樣討厭過去的對象，因為現在的這個人是個溫柔開朗的人。

謝謝。再見。「喜歡」這句話還是說不出來……

半小時後，我再度打開手機，看見了葉亞的回覆。

「所以是在說我嗎？啊，不好意思，似乎太自以為是了。」

我的反應居然不是摔手機，而是大哭了起來。

而且我正哭喊著：「為什麼我會喜歡上一個白痴──？」

我迅速的回話：「自以為是……沒錯啊……還會自以為是的哭了起來，真的很自以為是。」

哪有人告白還被罵自以為是？天理何在啊──！

「我是說我啦！」葉亞也迅速的回我，然後他又傳來了，「妳哭了哦……」

我擦乾淚水，我從未在葉亞面前哭，因為我哭的樣子很醜，即使不能讓他喜歡上我，我也要光鮮亮麗的活著。

我很直接的回他：「我覺得我做了件蠢事。」

沒錯，這保證是我唐佳思人生中做過最蠢的事之一。

「啊……有點搞不清楚現在的狀況，我們換話題吧！氣氛好沈重。雖然也不知道要說什麼……」

我現在絕對是額頭爆青筋。

唐羽看我現在這個快火山爆發的樣子，直接搶走手機，打了一些話，然後指著房門外，大喊：「妳下禮拜就要段考還有模擬考了！快點去唸書！」

她傳給葉亞的話正是「我要去唸書了」。

「誰在這種情況下還讀得了書啊？」我欲哭無淚的看著唐羽。

剛好，曉冰和韶華也回我，問我告白的結果如何。

我一把搶走手機，迅速的回話。

韶華表示：其實他根本就不懂吧。

曉冰表示：他有喜歡的人啊！就是唐佳思。

……韶華，我也這麼覺得。

……曉冰，妳這樣安慰我真的很感動。

然後我就直接被唐羽踢出房間，逼迫我立刻去唸書。

說是念書啦，其實一個字也讀不進去。

我還是趁唐羽還有唐威不注意時，偷偷去取手機來。

果不其然，葉亞回了我：「了解。」

「如果不是指某人，為何要告訴某人？」我回。

葉亞：「哦哦，了解了。」

我還是半信半疑：「……真的嗎？」

「嗯，大概吧！妳就直說嘛，害我想好久。」

「……」我欲哭無淚，他還回了一個白目的笑容給我，這不知道是我今天第幾次在心底吶喊「為什麼我會喜歡這個白痴？」

「少女漫畫都這樣演的啊！而且你現在還是一副不懂的樣子……夠了，我要罷看少女漫畫！」我現在這樣應該就是所謂的「惱羞成怒」，已經開始怪罪在少女漫畫上了。

「我還是不懂嗎……」我想，大概手持手機的葉亞也可以感覺到另一頭我的怒氣吧。

「 ……你去問你姐吧，都是女生，他們大概可以了解我的想法。」

「懶得問，算了，不懂就不懂。」

我突然想起曾看過一本書，裡頭男主角明知道女主角喜歡的對象不是他，卻還是對她告白了，他說：「有時候，告白只是為了讓那個人知道。」

那麼，我現在的告白是為了什麼？也是如此嗎？

我打下：「有本小說曾說『有時候，告白只是為了讓那個人知道』，自己思考吧。對不起，讓你花了那麼多時間琢磨。」

打完後，我跑上樓，汗水淋漓的打了幾套拳，最後再打起太極拳，把腦袋放空，什麼都不去多想。

我拭去臉上的汗水，俯身喘氣，一切似是沒發生過。和意芃說的一樣，沒有葉昱亞，我的人生依舊一樣。

再拿起手機，我瞪大了眼，屏息著呼吸，我看見了葉亞的回覆，與方才的態度完全不一樣。

「妳喜歡我？說白了是這樣嗎？」

其實葉亞不傻，他老早就明白了，只是在逃避，逃避我對於他的「喜歡」。

我不住的顫抖，緩緩的打下：「既然如此，你不會尷尬嗎？也是啦……我不懂你對那女孩的想法。」

徹頭徹尾的，不了解。

「我說過，連我自己都不了解了，現在的我大概只是強加自己的想法在她身上吧！這根本不是喜歡。」

那一剎那，我的淚水流了出來，那麼，我對他是否也只是強加自己的想法？從七年級初聞他的名字時的尊敬到現在的喜歡，是否，都只是我強加在他身上的感情呢？

「如果妳希望我覺得尷尬的話也是可以啦，只是之後見到妳都要迴避，這不是很麻煩嗎？」

「你跟我之前喜歡的人真的不一樣。」

「是嗎？」

「因為不會尷尬吧！」我試探性的打上：「之前我的朋友叫我『失戀大明神』，這次也算嗎？」

我咕咚嚥下口水，靜待他的回答。

「大概吧。」

多麼絕決的答案。

淚水這下總算奪眶而出了，我無法自己的哭了起來。

雖然這不是第一次跟人告白，但這卻是第一次被人拒絕。

「對了葉亞，你還記得『驀然回首，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』嗎？並不是每個人都像辛棄疾一樣幸運的，現實的情況是，當你回頭時，那個人已經不耐煩的走了。回頭了，那也是錯過。」

所以，我不會回頭，我不想錯過。

「嗯……」宛若他就在身邊，聽到了他的沉吟。

耳邊只剩下自己的哭聲，以及那一首歌：

「就讓我們彼此都可以好好過，那些曾經的美好留在心中，當時的分開已經是故事的最終，再留戀只是徒勞和蹉跎……」　──胡歌《好好過》

偌大的房裡，只剩下寂寞的氣息。

星期天，我突然跟媽媽提起要把頭髮剪短，媽媽問起為什麼，我只是淡淡的回答，天氣熱了。

待到週一去上學，我仍是無精打采，眼睛通紅，一到學校，我靜靜的放下書包，然後趴在桌上哭了起來。

亭昀看著我，然後低聲問：「佳思，妳怎麼了？」

我轉頭看她，激動的說：「我跟葉昱亞告白，被葉昱亞拒絕了！」

這無疑是遷怒，說完我立刻後悔了，但又拉不下面子來，只好轉回座位上繼續趴著。

「唐佳思！」

葉昱亞的笑容浮現於腦海，笑得燦爛，好似豔陽。

我睜開了眼，從抽屜裡抽出筆記本，然後撕下一頁，在上面寫上幾行字，即使淚水還是流個不停，我卻沒有伸手拭去，只想先專心把那些話寫出來。

「亭昀：

　　對不起，遷怒在妳身上。我真的很難過，這是個過渡期，等過了之後，一切又沒事了吧！我會努力，我會努力的去笑，失戀不算什麼，對吧？」

寫完，把紙對摺，然後趁老師不注意，丟到她的桌上。

她接過信，看完後，對我露出溫暖的笑容，然後低頭回信，再把它傳給我。

「沒關係，妳會遇到更好的。無論發生什麼事，我們都會陪妳一起度過的，加油！」

我拭去淚水，然後對她露出淺淺的笑容。

下課時間，秋梵也來問起我怎麼了，我一五一十的告訴她，她似是有些歉疚，認為要不是她提起了那女孩，這一切都不會發生。

我拍拍她的肩，告訴她沒那回事。一切自是命運的安排，就算沒有她激了我，未來某一天我也可能告訴葉昱亞，我喜歡他吧。

一切均是如此，日常生活還是推進著。

即使沒有了葉昱亞，我的人生依舊。

然而，該面對的還是要面對的。

又迎來了加強班的授課時間，我一如往常的將書包放好，然後和心語聊著天，唯一與往常不一樣的是，我眼角掛著淚。

意芃得知了我被拒絕的事後，先是說：「我不是說過不要太主動嗎？」然後安慰我，叫我不要在意了，專心準備考試才是最重要的。

心語和其他人一樣，安慰著我，告訴我下一個會更好。

正當我要止住淚時，十班同學走進了教室，葉昱亞與平時無異，面無表情的走了進來。

我刻意別開目光，淚水卻又是止不住的撲漱漱流下。

課堂上，我趁著老師不注意時，偷偷哭了起來，早上得知我被葉昱亞拒絕的李仲儀倒是乖，偷偷遞了幾張衛生紙給我。

正在複習中國地理，我恰好去年有到中國大陸玩，於是老師問起我那行的經歷，我笑著說完，臉上連滴淚都沒有，我仍是平日的唐佳思。

下課時間，我無意中瞥見葉昱亞趴在桌上，也不來找我旁邊的肥肥玩，我內心中似乎有個答案，於是毅然決然的走出教室，去找原班的同學聊天。

果不其然，他這就去找肥肥他們，我忍不住唏噓，說不尷尬，其實還是會的。

隔日就是段考了，不可以再這樣下去！

回到家，我依舊念著葉亞會尷尬的事，於是拿起手機傳送給他訊息。

「說尷尬還是會的，對不起影響你。如果你會尷尬的話，以後下課我就出教室。」

吃飽飯後，我打開手機看見他的回覆，沒有什麼感覺。

「啥？妳想太多了啦！」

「被拒絕不是都這樣嗎？」我理所當然的回他。

「……拜託！誰說被拒絕就不是朋友了？哪個神經病會把自己的朋友趕出教室啊？」文字是有靈魂的，端看書寫者 當時為之灌入怎樣的情緒。而這字裡行間透露出的情緒就是「理所當然」、「唐小姐，別說廢話了」。

坦白說，這句話真的超老梗而且很感人，根本就是肥皂劇裡男主角拒絕女配角的話。

不過我的第一個反應居然是大喊：「葉先生昱亞，小娘什麼時候跟你變成朋友了？」

總而言之，我和葉亞變成了朋友，想當然耳，這絕絕對對不是純友誼。

只是，我們的關係已經不復從前，我已不會上課偷看葉昱亞（咦？），可是每當我看向後方時都會看見他正注視著我。

……好吧，這種感覺還真的有點毛毛的。

有一次，英文老師在教學in front of（前方）與across from（對面）的差別，她說：「佳思坐在思思（劉承思）的前面，就是in front of，欸？我為何要把兩個思放在一起？」

然後就有很白目的同學大喊：「噢噢噢！思是心部的，心心相印、心心念念！」

我手叉腰，一副惱羞的樣子，「你完蛋了啦！」

驀然看見葉昱亞面無表情的趴在桌上看著我跟劉承思，呃……這有幾個可能性，一是他想睡覺，二是他喜歡劉承思。

其實我比較相信後者。

偶而我在和班上男同學聊天打鬧時，葉亞剛好經過我身邊，面色複雜的看著我，是的，一切似是不變，卻又像是改變了許多。

時光芢苒，終是擺脫會考，而加強班的課程也在此落幕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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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發現嗎？其實這篇故事並不是青春戀愛喜劇。

也許青春有，戀愛有，但是喜劇，已經緩緩落幕了。

想當然耳，我寫這段確實哭了，我不知道葉亞是否把這些事記在心中。

「所謂伊人，在水一方。」

想要跟那個人在一起，卻怎麼樣也觸碰不了。

等等！故事還沒結束哦！

↓人物介紹

秋梵：我的閨蜜，葉亞的好兄弟的女朋友。算是推動我的行動的重要人物。

唐羽：我妹，和性格溫吞的我正巧相反，是個堅強自信的女孩。

唐威：我弟，簡單來說，應該是葉亞的翻版吧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