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．空想。

「相見爭如不見，有情何似無情。」－－司馬光《西江月》

原來，喜歡一個人是如此的痛苦。

《驀然回首，我們錯過了》-6

隔日，我因為要去Y高報考特招，卻又忘記交假單而回到學校，時間大約是七點二十五分，正巧是葉亞到校時間。

和唐羽告別後，我獨自走向九年級大樓，驀地，感覺到有個人走到我身側。

「哈囉！唐佳思！」一概的語尾上揚。

我轉頭看向那人，果不其然，是葉亞。

信上我似乎有說喜歡他打招呼，也有提到當時說起那女孩時，他的用詞很開朗。

……他該不會被那封信給影響了吧？

「早安。」我對他笑笑。

「對了，我昨天沒有報名特招，因為我找不到線上報名鈕在哪裡，所以妳自己去找你們教練吧！」他略帶歉意的笑著，說出來的話依舊讓我感到無奈。

我無奈的乾笑。

「反正普通班我穩上的！沒關係啦！」他輕鬆的說，大概這話會讓那些拚死拚活考上Y高的人圍毆他吧。（啊，雖然我也常說這種話）

我笑笑，「嗯，我今天先去幫你看看校園，好好選填志願哦！」

向他告別後，我的一副花痴樣嚇到了我那五個閨蜜，不過基本上他們都知道我一定是遇上了葉昱亞。

亭昀一臉無奈的嘆：「唉！佳思啊，考完試就瘋了，最誇張的是，怎麼現在連葉昱亞的上學時間、放學出來的時間都記得一清二楚呢？」

其他人哈哈大笑了起來，我有些害臊，捂住臉。

「佳思，葉昱亞不會是喜歡上妳了吧？」韶華突然這麼說，這句話讓我把手放下，瞪大眼看著她。

呃？欸欸欸欸──！

「妳不覺得他一直越界嗎？例如說上次撐傘的事。」韶華笑說。

我臉就像燒起來一樣，體感溫度大概已經衝破攝氏一百度了。

真、真的嗎？

我趴在桌上，望向窗外，好似看見了那個人兒經過教室窗口，對我露出微笑。

豔陽高照，我拭去臉上的汗水，看著Y高的校門，內心不禁有些澎湃，這就是我之後的學校！

我走進校園，立刻有學姊領著我到休息室，我卻不急，而是先問教練在哪兒，然後無頭蒼蠅似的在校園裡亂晃。

學校裡有不少西式建築，像是少女漫畫的場景，校園裡還有便利商店，天哪！這裡真是太棒了！

只要一想到之後還可以在這麼美的地方和葉亞相處三年，我就不自覺勾起嘴角，露出微笑來。

「教練好！」我瞅見一個身穿粉紅色衣服的女子，朝她揮揮手，那正是我的偶像、Y高的武術教練。

教練看見我，對我露出燦爛的笑容，「妳來了啊！考試加油哦！我還要上體育課，妳就先自己晃晃吧！」

我「嗯」一聲，然後回到休息室。

一切好像美夢，我夢想著的高中生活正在向我招手，那兒有美麗的校園風光、親切的武術教練，以及葉亞。

我請了一整天的假，所以從Y高回來後就在家鬼混，反正我們班明天才要填志願嘛！先好好的休息下吧！

當然，我不忘和葉亞報備Y高的各項情報，例如校園很美、學校裡有便利商店，打字的時候我笑得無比燦爛，文字像是被我灌輸了靈魂，跳起舞來。

時間滴滴答答的走，下午四點，學校的放學時間，我立馬打開FB，看見了葉亞的回話。

「其實今天跟老師聊了之後，不了要去Y高還是，T高。」

看見這句話，我的笑容立時僵住了。

T高是本市的第三志願，以葉亞的成績保證可以上那兒。

我最擔心的情況果然出現了……

我先是跟葉亞解釋這兩所學校的優缺點，然後問：「那麼你現在是擺哪所在第一志願？」

「目前是T高。」他又傳來，「目前。」

我有些不知所措，早上那些幻想，好似泡沫，一顆顆破掉了。

「其實我覺得你還是跟你父母談比較好，看看他們希望你讀哪裡。」我艱難的打下這些話。

「了解。」

過了好半晌，我下定了決心，毅然決然的打下：「可是私心上來說，我希望你來Y高，原因不解釋。」

原因當然是我喜歡葉亞，不過我們現在的關係還只是朋友，不能輕易越界的。

「那我去Y高吧！等一下改。」

欸──？

我這下更是慌亂了，「等等！這樣就決定改志願是哪招？」

他回了我兩個波浪的符號。

……葉昱亞啊，你現在是怎樣？

「看你的意思吧……」我無奈的回，好吧，葉亞的確是那種突然想到什麼就做什麼的人。

可是那份不安感還是不斷的滋長著。

到了晚上，我打開手機，看著白天和葉亞的對話，總覺得我要多說什麼才能留住他。

「雖說之前無論你讀哪裡，我都會支持你，但我還是希望你讀Y高，只是想再見你罷了……」

當我發覺時，訊息已經傳出去了。

這話聽來很自私，卻是我的真心話，因為我一直深信不疑，只要我還能和葉亞見面，總有一天他會喜歡上我的。

約莫二十分鐘後，葉亞回了。

「對不起……我老爸……」

我看著螢幕，腦中一片空白，沒有早上那些胡思亂想，沒有任何的思緒，這句話就像是空襲一般，轟炸著我的大腦。

「只要葉昱亞高中跟我同校，總有一天他會喜歡上我的。」

這句話突然浮現在我腦中，帶著利刃，狠狠的刺進我心坎。

真是諷刺啊。

「決定讀T高吧，祝福你。」

我哈哈大笑起來，唐佳思，妳真是太可悲了。

近乎只有一秒之差，葉亞回了「了解。」

這個「了解」不似平日的了解，總覺得似乎帶了什麼情緒在裡頭。

我關掉FB，開啟了音樂，不小心按到《未聞花名》的片尾曲，想起之前和葉亞的種種，淚水一滴滴的滑落下來。

「此情可待成追憶，只是當時已惘然。」

李商隱的詩句，和現時的我們是如此的貼近，即使我們喜歡彼此，現在的我們已經無法在一起了，一切的一切都已成追憶，我迷惘，不知該如何抓住那雙準備離去的手。

曾經覺得，只要那雙眼注視著自己就好，而今，我卻再也見不到那雙眼了。

隔天去上學，我的眼睛像是核桃一樣腫，朋友們看見我都嚇到，卻又不敢說什麼。

直到打掃時間，黎臻和韶華才悄悄跑到我身邊，問起我怎麼了。

我露出了一個比哭還要難看、根本稱不上微笑的笑容，靜靜的說：「葉昱亞不去Y高了。他要去T高。」

我把他打算改志願，結果被家長拒絕的事說出來。

他們倆有些震驚，過了半晌，幽幽地說：「這不是友情。你們之間不是友情。」

我頷首，是的，打從一開始就不是，我們之間的友情建立在「我喜歡葉昱亞」之上，我不懂他對我抱持著什麼想法，我只知道，我仍喜歡著他，一天一天淪陷，陷得越來越深……

「而且，怎麼可能因為一個女生信手拈來的一句話就改志願了？佳思，我覺得昨天韶華她的推論沒錯。」黎臻認真的說，字字句句打入我心坎。

可是，即使我們真的互相喜歡，我想，我們都不會說出「我喜歡你」這句話，就像是我告白時，從頭到尾沒有坦率直白的說出「我喜歡你」一樣。

我不知所措。扣掉假日，距離畢業僅僅剩下三天。

我該怎麼辦？

時間毫不留情的走，不會因為我準備要和最喜歡的朋友們、師長們以及葉亞分別而慢下來。

距離畢業只剩一天，我卻渾然不知該如何是好。

發下了畢業紀念冊，我拿起厚重的畢業紀念冊，隨手一翻，呃……

剛好翻到十班那頁，中間還是葉亞回頭望向窗外的照片。

我靜靜的看著照片，難道未來我只能看著這些照片來緬懷過去嗎？

感覺好悲哀……

「佳思！妳要不要去十班給同學簽名？」秋梵笑問。

我頷首。

之後就再也見不到葉亞了，趁著現在，多看他幾眼吧。

來到了十班，我先是跟靜慧取她的運動服來簽名，而且我還是非常惡趣味，特別簽在葉昱亞旁邊，寫上「唐佳思♥啾咪♥」。

葉亞依約出來，我對他笑問：「你有什麼話想對我說的嗎？除了了解。」

他揚起苦笑，我的笑容漸漸消失，我們之間已經是無話可說了。

時間滴滴答答的走，始終不留情。

回到家後，我照著鏡子練習起畢業生致詞，突然想起這三年來的點點滴滴，與那群從瘋人院跑出來似的好友相處時，我們幾人的笑臉，浮現於腦海中。

一板一眼的我、勤奮努力的黎臻、開朗豁達的曉冰、溫柔穩重的亭昀、親切隨和的韶華、天真爛漫的丞琳、溫和婉約的秋梵……

沒想到，現在我們真的要分別了，不禁感到有些難過……

我走到電腦桌前，輕輕敲下我對和他們分別的不捨，離開了國中的大門，走向Y高道路，那路上不會有他們。

也不會有葉亞。

準備要迎來，沒有他們的高中生活。

我按下Enter鍵，將我們的友誼記錄下來。

那麼，和葉亞的呢？

我打開word，輕輕敲下這些話：

畢業了，我們也再也見不到了吧。那麼，我就把自己想說的那些話全部說出來吧。

正如同我之前在信裡說的一樣，今年的春雨下完了，明年還會下的，萬物流轉不息，時間不會等待任何人，說來有些無情。

我會遇到下一個葉昱亞，你會遇上下一個那女孩，只是不要再遇上一個唐佳思了，她太麻煩、太呆蠢了。

其實那封信上我最後最想寫的是：

謝謝你，出現在我的人生裡。

謝謝你，因為你游泳比賽的得名，讓我重新燃起「普通班未必輸體育班」的信心。

謝謝你，在我看見那個學妹嗤笑的眼神後，對我笑、對我打招呼。

謝謝你，在我被同學嗆的那天，和肥肥他們帶來歡樂。

謝謝你，每次我囉哩吧唆的訴苦完後，安慰我，對我說「了解」，無論你是否真的了解，也讓我有種自己不是孤單的感覺。

謝謝你，那天春雨下陪我走，還很貼心的問：「要不要陪你走到隧道？」那一天真的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的時光之一。

謝謝你，被拒絕後我更深刻的明白了親情與友情的珍貴。我那平日老是欺負我的弟弟居然拿面紙給我，跟我說：「專心準備會考，別想那麼多。」不善言辭的曉冰、亭昀、丞琳拚命安慰我，即使拙劣，也讓我感到心安。比較有戀愛經驗的黎臻、秋梵和韶華抱著我，告訴我：「一定會遇到更好的。」

謝謝你，告訴我被拒絕還是朋友。

謝謝你，那天突如其來的跟我說要幫我撐傘，其實當時我是真的很開心，只是一瞬間想起韶華對我說過的「好朋友就是畫清了界線。」、丞琳說的「喜歡一個不喜歡自己的人很辛苦。」

謝謝你，看完那封信後立馬幫我加油，好似回到還不認識你時，被你激勵了一般。

謝謝你，也許你的行為都是無心的，卻為我國中最後的時光增添光彩、瘋狂，青春有甘醇也有苦澀，都會成為閃閃發亮的印記。

沒想到國中最後我最想帶走的一闕詞竟是「眾裡尋他千百度，驀然回首，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。」沒想到現在的我還是希望驀然回首時，能夠有人等著我，無論錯過多少次。

真的像個傻瓜似的。

之後大概聊天的頻率也會慢慢減少吧，原本在你的人生舞台就不是在最光輝的地方的我，大概會慢慢淡出你的人生。

I never say goodbye.

因為再見之期是什麼時候？我不知道。

又囉哩吧唆的打完一堆話了，那麼，祝你在T高更能發揮你越戰越勇的實力，國立學校都有游泳池，也許未來某一天當你想要游泳時，它能成為你的舞台。

也許當明年下起春雨時，我會再去丞琳家，只是等到那時候，不會有人伴我行了。也許我會望向你平時走的巷子，然後想起這一年來的點點滴滴，也許會哭，也許會笑，因為那都是我的青春青澀的回憶。

我哭著把這些話打完，等到我存檔時，早已泣不成聲。

去年秋天，葉昱亞闖進了我的人生；去年冬天，我發現自己喜歡上他；今年春天，他伴著我走過唯美的春雨；今年夏天，我們要在此分別了。

神明大人真是太過分了，為什麼要這樣捉弄我？

為什麼要讓我認識葉昱亞？難道讓我和一二年級一樣，不為任何人動心不好嗎？

我將這篇文章複製，然後貼上傳給葉昱亞。

想要知道他的答案，無論等多久都好。

我從五點等到六點，六點時，電腦顯示已讀，我盼著他的答案，一分鐘過去了，兩分鐘過去了，五分鐘過去了，半小時過去了，一小時過去了……

始終只是已讀，我期盼的答覆，始終沒有到來。

我失落的跟曉冰、秋梵說這件事，並把傳給葉亞的文章分別傳給他們。

曉冰其實不像表面上那麼堅強，她也是很容易受感動的，她回我：「真的好感動……如果十班那傢伙不接受妳的話，我一定要去扁他！」

我知道，螢幕另一頭的曉冰應該也和我一樣，默默的掉下淚來。

我揚起苦笑，回：「沒關係，無論他接受不接受我 ，我都不會怎樣的，因為我已經告訴了他，那些回憶對我有多重要。葉昱亞是個很好很好的人，我那種呆蠢、老是給他添麻煩的人離開他的人生舞台也好……不要討厭他，他對我真的很好很好……」

打著打著，我的淚水又滑落下來了。

沒錯，我永遠比不上那女孩，老是纏著葉昱亞，拜託他那些有的沒的，沒有了我，他一定更能好好過，他一定能在T高遇到比我好、比那女孩好的人。

這樣想真的有些寂寞……

「佳思，妳不要這樣罵自己，我不會對那傢伙怎樣的！雖然真的很看不順眼他老是害妳哭，加油！我們幾個朋友都會陪著妳的！」

我給她貼個感動的貼圖，然後打開來看秋梵的回覆。

「好長，而且真的很感人。妳打了那麼多關於你們的回憶，我想，他也會感動到吧！我男朋友當時也是啊，他思考了好幾天才給我答案，也許葉昱亞只是在思考，沒關係，我會陪妳等。」

我頓時熱淚盈眶，朋友，一直伴在我的身旁，給予我向前的力量。

我繼續坐在電腦桌前，等待他的答覆。

從六點等到十一點，家人們早已熄燈了，我還在等待。

「唐佳思，趕快回去睡吧！妳明天還要參加畢業典禮耶！畢業生致詞有厚厚的黑眼圈不是很醜嗎？」媽媽從房間裡面走出來，催促著我快點回去睡覺。

「嗯……」我離開座位，可是目光還是聚焦在螢幕上。

「好了，妳不要再哭了，很三八耶！明天還得了？」媽媽摸摸我的頭，試圖安撫我。

我頷首，可是眼淚還是停不下來，我關掉電腦，盥洗完畢後回到房間熄燈睡覺。

再過不了幾個小時，我就要跟最喜歡的那群人告別了。

我夢見了昔日加強班的時光，葉昱亞坐在我的旁邊，跟我談天說地。

聊哪個動漫很好看、聊肥肥他們又做出什麼爆笑的事、聊我們去了Y高後要做些什麼。

夢中的葉昱亞笑得燦爛，我也是，開懷的笑著。

突然聊到了我喜歡誰，我紅著臉，一時之間說不出來。

「我喜歡一個女生，雖然她有時有點悲觀，常常以為我討厭她，我總跟她說『放心，我不會覺得妳很煩』，她有自己的想法，即便所有人都與她的決定對立，她還是會努力的去達成她想要辦到的事。」

我垂下眼瞼，幽幽地說：「我喜歡的人是個溫柔開朗的人，他在我難過時，走入了我的人生，讓我明白自己不是孤單的，即使所有人都與我的決定對立，那個人總會支持我，我一直深信著，總會有一天，他會喜歡上我。」

「那麼，妳加油囉！」

「你也是。」

夢境中的我們笑得如此燦爛，宛若那些傷心事從來沒發生過。

然而，夢醒了。

我依舊是要前往Y高的唐佳思，他依舊是邁向T高的葉昱亞。

我打開手機，等了一整晚，葉亞始終沒有回答，始終只是那個「2015年6月16日 18:24已看過」。

看著手機螢幕，我思索了許久，然後LINE秋梵。

「秋梵，我們來打個賭吧。

「如果今天葉昱亞來找我，我就對他說『我喜歡你』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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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你叫什麼名字？幾班幾號？」

「我叫葉昱亞，十班十五號。」

「葉昱亞？游泳的那個葉昱亞嗎？」

那是我和葉亞第一次見面，第一次對話。

這一年來，我們之間改變了許多，從一開始陌生到現今，我喜歡上葉昱亞、我倆的成績大幅度進步、葉昱亞不游泳了......

時間可以改變一個人嗎？我不相信，改變他們的是在那時間軸裡，流動的人們與日新月異的環境。

附帶一提，下一章不會有後記，因為下一章實在太長了。